-无用良品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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荣誉感曾经在价值观中居有高位,南北朝后降了一半,明清后又降了一大截

各民族都曾有自己的《天问》,如冰岛人的《埃达》,希伯来人的《约伯记》,印度人的《梨俱吠陀》,希腊人的《神谱》。后来各走各的路,各有各的原因。在中国,传统的教义是用审美代替思辨,用玄想抵制实测,用善恶混淆是非。屈原作了《天问》,两千年间的学人,则共同创作了一部“不问”。——那么,这两千多年里,人们怎么还好意思去纪念屈原呢?答曰:没什么不好意思的,赛龙舟、吃粽子嘛。

人皆入彀的时代,隐士是最当被寄予希望的一批人,难得的独立群体。可惜一直没有独立地发展,像镜中人,虽然相反,却仍是主流的影像。没有新的价值观,所以屈原会自杀;没有新的思想,所以陆羽要大哭。从道不从君,但道又在哪里呢?隐居求其志,但何为其志呢?这不是他们的遗憾,这是我们的遗憾。

有些事情,我们现代人以为愚蠢的,古人以为是高尚,我们以为虚浮的,古人以为是荣誉。荣誉感曾经在价值观中居有高位,南北朝后降了一半,明清后又降了一大截。所以古人的一些行为,我们只能言不由衷地赞美,却不易理解了。



鲁迅曾说中国社会有“水浒”气。这种气可做两种理解。

第一是爱幻想,受累或受气之余,花几文钱,听说书先生口若悬河,什么武松打虎,李逵杀人,神飞意驰半个时辰,施施然而归,晚饭也合口些。需要说明的是,对多数人而言,并不是幻想有什么好汉来解救自己,而是幻想自己做好汉如阿Q的自己革命,先杀小Q,后杀王胡,抢元宝和宁式床,和吴妈困觉,“我要什么就是什么,我欢喜谁就是谁”。小人物的最高幻想,大致如此。至于“解民倒悬”云,是历代逐鹿者编造出来的,而农民从自己的经验中知道,便是宋三郎来,恐怕作风更像李逵,排头价砍将过来,你还来不及叫一声“我是阶级兄弟”,头已落地。在历史上,宋江便是这么个强梁,他若是真的心怀仁义,早已下场如王伦,而来不及做故事的主角,呼保义而天罡星了。

“水浒气”的第二种,是随时可以为贼,在道德观上,并无障碍。匪首上法场,万人同观,快意之余,兼复嫉妒,哪怕自己也遭过他抢。远的事情,细节不能尽知,民国间有几年,豫皖数省,宋江多如牛毛。有的农民,农忙时下田,农闲时上山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就算不能发大利市,至少给家里省些花用,而其所抢劫的物色,从脚下布鞋到头上毡帽,不走空就行,有失贼体,实介于山大王与破烂王之间。

这种价值观,与官方的自然冲突,所以历代禁刊《水浒传》,禁演水浒戏。晚明左懋第上书请禁水浒,说《水浒传》“以破城劫狱为能事,以杀人放火为豪举”。他说的并没错,《水浒传》就是这么一本书,去掉忠义的表面,不过是杀人放火,自己痛快

论其高明,还不如文人之改造《水浒》故事,使宋江心向朝阙,最后大家欢喜,共做同志。文人以天下为狗任,往往多事;历代改写或续写的《水浒传》,不下数十种,都是应时之作。比如民国时的几种续作,多写宋江抗金,官匪同赴国难的故事。公法退而私刑进,礼失而求诸野;但国难当头,诉于盗匪,也是够有想象力的。

司马迁在《游侠列传》里,总结侠有三德,第一是重然诺,第二是轻死生,第三是不自吹自擂有此三德,虽是闾巷匹夫,便可称义侠。后世赋予侠士种种道德任务,指望他们来实现正义,只能说是不责庖人责尸祝,便真有侠心者,大概也要吓退了。章太炎曾说任侠精神与民族存亡有关,亟宜提倡。此老学术高明,一谈时务,往往昏迷。但他这一句,并不全然糊涂,因为他说的是精神,不是侠客。他所说的任侠精神,要点是勇敢和重义,都是好东西,只可惜这些“精神”,提倡是提倡不来的。

各民族都曾有自己的《天问》,如冰岛人的《埃达》,希伯来人的《约伯记》,印度人的《梨俱吠陀》,希腊人的《神谱》后来各走各的路,各有各的原因

在中国,传统的教义是用审美代替思辨,用玄想抵制实测,用善恶混淆是非屈原作了《天问》,两千年间的学人,则共同创作了一部“不问”。——那么,这两千多年里,人们怎么还好意思去纪念屈原呢?答曰:没什么不好意思的,赛龙舟、吃粽子嘛

有一次,扬雄向黄门署一个做浑天仪的老工匠请教天文之事。老工说,我从小做这仪器,但随尺寸法度,不明白里面的道理,到了七十岁,才想通一点,然而马上就要死了。我儿子也学此艺,也当如我,至老才明白,等明白的时候也就该死了。扬雄代表的趋向传而无统,就是这个道理。

人皆入彀的时代,隐士是最当被寄予希望的一批人,难得的独立群体。可惜一直没有独立地发展,像镜中人,虽然相反,却仍是主流的影像。没有新的价值观,所以屈原会自杀;没有新的思想,所以陆羽要大哭。从道不从君,但道又在哪里呢?隐居求其志,但何为其志呢?这不是他们的遗憾,这是我们的遗憾

陶渊明,已经觉到精神的孤云无依。天道幽远,鬼神昧然,他就像没有信仰的苦行僧,虽可屡空晏如,终究顾影自怜。他的喝酒,大概也是想摆脱灰暗念头的纠缠。鲁迅说陶渊明“对于人生,既惮扰攘,又怕离去,懒于求生,又不乐死,实有太板,寂绝又太空,疲倦得要休息,而休息又太凄凉,所以又必须有一种抚慰”,这抚慰就是酒了。“天运苟如此,且进杯中物。”其实天运并非仅此,只是他不知道。

有些事情,我们现代人以为愚蠢的,古人以为是高尚,我们以为虚浮的,古人以为是荣誉荣誉感曾经在价值观中居有高位,南北朝后降了一半,明清后又降了一大截所以古人的一些行为,我们只能言不由衷地赞美,却不易理解了。

百年前的欧洲人,也都觉得美国是俗气冲天的土财主。但如管仲所说,“国多财则远者来”,欧洲大学里的顶尖人才,很快就纷纷渡海了。“富而好礼”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,“贫而乐”则是一定做不到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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